慘滅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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湯寶兒再醒來時, 已不知是何時何日。
藥的餘威還在，她仍是手腳發軟，提不起精神來。
她坐了起來, 環視一圈，將這小小的暗室收入眼底：暗室不大, 可容納十餘人, 兩邊貼墻各豎著一個櫃子，墻上有壁龕，壁龕裏點著燭火。
湯寶兒扶著墻起身來，看了一圈兒又坐下，她現在渾身乏力得厲害，走兩步就喘，也不知道藥效什麽時候能過去。
兩個櫃子裏，一個裝了吃食, 有糕點饃饃和一些蜜餞, 一個用瓷瓶裝了幹凈的水, 各擺了一櫃。
湯寶兒都查看過, 這些吃食和水，是幹凈新鮮的，像是前一日才擺放的。
可，為什麽要這樣？
湯寶兒倚著墻發呆，她身處的地方，鋪了一層厚厚的毛毯，她身上亦是有一件大氅, 這該是連夷留下的。
暗室大約是挖得很深, 她一點動靜都沒聽見。
很冷，湯寶兒蜷了起來, 用大氅將自己裹住。她怔怔地看著虛處，像是在發呆，可她腦中卻是十分活躍：娘準備了這個暗室，暗室裏的吃食和水也是娘準備的，娘為什麽會準備這些？看這個暗室的樣子，也不像是新挖的，娘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今日？不對，今日是何日？
她自己仍是什麽都不知道，只知道翡翠，翡翠要來報仇。
可懌明為什麽什麽都知道？該是娘讓他來帶自己來這處暗室的，娘這麽信任他？自己卻是什麽都不知道。
也不知道爹怎麽樣了，娘怎麽樣了，翡翠聯合其他人來報仇，其他人是誰？為什麽這麽恨湯家？懌明呢？他怎麽樣了？
回想起昏迷前的那個親吻，湯寶兒眨眨眼，眼淚落了下來。她現在才反應過來，那個親吻，或許是訣別之吻。
待她出這暗室時，或許外邊兒已經天翻地覆了。
湯家主廳，一片燈火通明。
“夫人，好久不見啊。”主位上坐著一位華服婦人，她模樣嫵媚嬌艷，氣勢尊貴。
下邊兒跪著、躺著不少人，慕氏斷了腿，以詭異的姿勢趴在地上，她身邊是昏迷不醒的湯弦，而他們身後，還有二房的湯弘、曹氏、焦姨娘、湯連策、湯連鋒、湯植瑜、湯植珍，甚至連不能動彈的湯老太太都被搬出來了。
慕氏費勁兒仰著頭，看著上邊兒的人，忽而發笑：“翡翠，是你啊，早知今日，當初我就該用一碗毒酒了結了你。”
“沒有早知今日，只有悔不當初。”翡翠彎唇一笑，緋紅的唇瓣妖冶風情：“湯寶兒呢？怎麽不見人？”
慕氏冷冷一笑：“寶兒早就被我送出城了。”
“不可能。”翡翠輕蔑地睨著她：“我的人時時刻刻盯著湯家，湯寶兒一定還在府中。”
她沒再管慕氏，擡眸吩咐：“搜，一間一間屋子地搜，一次搜不到便搜十次，就是將地皮都翻起來了，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！”
吩咐完後，她起身來往下走，走到左側首位時，她又坐了下來：“我不會對她如何的，畢竟，與我有仇的人，是你。”
她垂眸看著腳下的慕氏，言笑晏晏：“湯家今日的災禍，都是由你，慕清明，一手造成的。”
“我告訴你。”
“搜一次，湯寶兒不出來，我就殺一個人，嘖，但你們湯家，也沒幾人夠我殺。”
翡翠笑著拍拍手，有人被押進屋來，粗暴推倒在地。
慕氏艱難轉頭，看見了已經出嫁的湯植姝，被重重推倒在地，昏迷不醒，不知生死。
她目眥盡裂，咬著牙，扭過頭去，瞪著翡翠：“要殺要剮，悉聽尊便。”
“不，輕易讓你去死，不是太便宜你了？”翡翠起身來，嬌笑著伸出腳，勾起慕氏的下巴，盯著她狼狽的面容，翡翠心裏很是痛快，曾經呼風喚雨，不可一世的慕清明，也會有今日。
她戲謔地看著慕氏，一字一句道：“我改主意了，湯寶兒的命，我要定了。”
“待我將她抓來後，用刀，一片一片將她身上的肉給剮下來，然後再餵給狗吃，你說，怎麽樣？”
慕氏死死盯著翡翠，牙齒咯咯作響，渾身發抖：“我就是做鬼，也不會放過你。”
話音剛落，她忽然扯住翡翠的腳，用力一拉，再狠狠咬住她的腿，頓時鮮血淋漓。
“啊！”翡翠痛得臉色煞白，她美目一瞪：“都是死人嗎！快把她拉走！快！”
仆從連忙上前，扯著慕氏的胳膊，將她狠狠一拽，掀翻在地。
口中傳來劇痛，慕氏“呸”了一聲，牙齒混著血肉被她吐了出來，她倒在地上，兩只眼睛死死盯著翡翠，加上嘴上的血跡，更像是要來索命的厲鬼。
翡翠怒極，她一把抽出仆從身上的刀劍，朝慕氏用力一刺——
只聽慕氏悶哼一聲，臉上赫然多了一道傷口，鮮血順著面頰流下，染了她半張臉，十分駭人。
……
等藥效過後，湯寶兒起身來，小心翼翼地去摸索著，看看出口在哪裏。
終於，她摸到了一處凸起。
她先是將耳朵貼在墻上聽了片刻，才輕輕打開鐵栓，防備地朝外走去。
外邊兒竟然又是一個密室，這間密室裏存放了一些米油和菜，一般人家裏都有這種t密室，現如今，這間密室被翻得一片狼藉，菜被砸得稀巴爛，灑落一地的米，和空空的油罐子。
湯寶兒垂眸看著地上，數著地上淩亂的腳印。
來了不止一波人，來了不止一回。
她一再小心地出了密室，終於來到了小祠堂裏。
這會兒出來，湯寶兒才驚覺，現在已經是拂曉了。不可能是翌日的拂曉，更可能……是隔日的拂曉。
意思是，距離她昏迷前，已經是前天晚上的事了。
湯寶兒深吸一口氣，她借著夜色，輕巧地穿越在湯家府宅中。已經過去了一天兩夜，翡翠的人，應該都已經撤走了。
她去了很多院子，每間院子裏都是空無一人，物什都被翻得亂七八糟的，院子裏的花花草草也被踩踏得不成樣子。
在去主廳的路上，湯寶兒險些被人發現。幸好她反應快，閃身躲進了假山裏。
“一會兒就得走了吧？我聽說那位要回去了，那咱們這位，也得跟著回去。”
“可不是，昨兒搜了一天，給我累得。”
“這走之前，都得送湯家的人去閻王殿吧？”
“也不知道湯家是造了什麽孽，嘖嘖，明家也摻和進來了。”
“不是說她們有人得罪了咱們這位？”
“不止不止，我聽說去歲，明家也派人來了，刺殺之前被拐的大小姐，為的就是不讓她回京。”
“咱們這位，加上明家，唉，湯家這是全家要去地府團聚。”
“……”
湯寶兒明白了，他們嘴裏的‘咱們這位’便是翡翠，亦是前兩日曹氏口中的“京城貴人”。
而明家，應該是京城的貴胄之家，明家大小姐麽……湯寶兒冷漠地想，這位大小姐，估摸就是自己了。
方才的人說了，去歲，明家派人來刺殺被拐的大小姐。去歲在寺中，大火、大雨和後山的刺客，以及漫天的箭雨和墜崖，這都是明家的手筆。
派來刺殺自己的。
湯寶兒忽而覺得有些想笑，為什麽一切都是這樣陰差陽錯呢？
應當是要走了，府上搜查的人這會子都聚在一起，也不擔心被人撞上。
湯寶兒有些失魂落魄，她不明白，為什麽變成現在這樣呢？湯家每況愈下，原來有跡可查，井家日漸疏遠，也是早有緣由。
“轟隆——”
一聲炸雷，抽回湯寶兒的思緒。
她回過神來，定了定心神，步伐矯健地往主廳去了。
湯寶兒悄悄摸進主廳，在隱秘的角落裏藏好後，往廳中看去。
一道白光閃過，湯寶兒看見白刃變紅刃，紅刃從湯植瑜胸膛裏抽出，血噴了一地。
“阿姐！！”湯植珍淒厲地尖叫著撲了上去，她顫抖著扶著湯植瑜，捂著其不停往外冒血的胸膛，哭得號慟崩摧，肝腸寸斷。
“下一位。”翡翠好整以暇地看著，悠哉悠哉地吃著糕點。
仆從拎起湯植珍，用她的衣裳擦了擦刀劍上的血跡，那血還熱著，是她姐姐的血。
“穿得這麽好看。”翡翠支著下巴，看著湯植珍身上的桃紅衣裙，嗤笑一聲：“年輕就是好，好顏色，好身段。”
湯植珍沒有掙紮，她如破布娃娃一般，被人拎著。她目光發散，落在自己手腕上的珍珠手釧上。
她明明，馬上就可以和正常人一般，有說有笑地走在街上，康健明媚。
如她的年紀一般。
“噗。”刀劍入體，刺破了鮮妍的一條命。
仆從將她丟開，抓起湯植姝。
湯植姝身子抖得厲害，她臉上滿是淚痕，牙關發顫。
仆從舉起刀，刀刃上的血逆著刃往回流。
“且慢。”翡翠起身來，她拿手帕擦了擦手，遂，她手一松，手帕輕飄飄落地。
她旋身看著慕氏，勾唇一笑：“先把她的眼睛戳瞎，老是瞪著我，礙眼得緊。”
仆從松開湯植姝，拎著刀朝慕氏走去。
慕氏靜靜地看著他朝自己走來，神色漠然，一動不動。
“等等！等等！”湯植姝連滾帶爬撲了過去，她抓住翡翠的衣擺，仰著頭，涕泗橫流：“我知道湯寶兒在哪裏！”
“你知道？”翡翠一臉狐疑地看著湯植姝：“你怎麽會知道湯寶兒在哪裏？你不是嫁人了嗎？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湯植姝慌不擇言：“我就是知道！我跟她玩得好，她什麽都告訴我！”
翡翠看了她半晌，忽然發笑：“你以為我沒有查過？與湯寶兒交好的，有一位醫女，還有一位，是湯連夷。”
“你是湯植姝吧？小時候我還見過你。”
翡翠打量她片刻，諷笑：“你現在跟你小時候一樣，一樣不討喜，一臉刻薄相。”
湯植姝坐在地上，臉上還掛著淚，一臉失神。
“快些解決了。”翡翠一臉不耐煩，她看向慕氏：“先把慕清明殺了。”
仆從走近後，舉起刀來，一刀捅了過去。
“噗嗤”一聲，刀劍入了心窩，血嘩啦啦的流。
慕氏被濺了一臉的血，她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湯植姝，神色木然：“你這是做什麽，總之都是要死的。”
翡翠看了一眼，挪開視線，她看向始終昏迷不醒的湯弦：“給他一刀，免得節外生枝。”
一刀下去，湯弦徹底沒了生息。
慕氏懷裏是奄奄一息的湯植姝，身側是已經咽氣的丈夫，她面無表情地看著翡翠：“現在就剩我一個了，動手吧。”
她身後，倒了一片人：老太太、湯弘、曹氏、湯連策、湯連鋒、焦姨娘、湯植瑜、湯植珍，還有一幹仆從。
一堆死人，皆是湯家人，血染紅了地，蔓延開來。
“別著急，我這就送你去閻王爺那兒，讓你們一家團聚。”翡翠動了動手指：“送她一程吧。”
“貴人！”仆從抱著什麽跑進了屋來，氣喘籲籲的。
翡翠擰眉，看著他懷裏用布包著的東西：“這什麽？”
仆從蹲下，將布打開，是一個穿著襖子的女子，她已經死了，臉也爛了大半，只剩個下巴。
“這誰？”翡翠捂著鼻子，往後退了幾步，神色嫌惡。
突然，旁邊的慕氏神色大變，她淒切尖叫一聲，手腳並用，不顧一切朝屍體爬去：“寶兒！寶兒！”
翡翠訝然：“這是湯寶兒？”
仆從道：“對，前夜我們發現了她的蹤跡，追著她去了城郊，她不慎墜崖，被熊瞎子啃掉了半張臉，貴人說過活要見人，死要見屍，我們把她收拾收拾，帶回來了。”
慕氏顫著手，扶上那張面目全非的臉，滾燙的淚落下，神色悲慟：“寶兒……”
她伏在這具散發著惡臭的屍體上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翡翠瞥了兩眼，眼珠一轉，她拿出手帕，掩著口鼻：“我並非非要她的性命。”
“你們湯家所有人的命，我也不太感興趣。”
“我的確恨你，但也沒到滅滿門的地步。”
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慕氏：“死到臨頭，我也讓你死得明白。”
慕氏身子一抽一抽的，對她的話沒什麽反應。
“人啊，有時候太善良也不好。”
翡翠低眉：“外面撿來的孩子，可能會帶來災禍，她是不祥之兆，這就是你們的下場。”
她說得很明白了，可慕氏依舊毫無反應。
翡翠擰眉，剛想說什麽，就見仆從匆忙進了屋來：“貴人，快到時辰了。”
她咽下口中的話，不再多言，朝一旁執刀的仆從頷首後，提步離去。
身後，仆從將刀橫在慕氏頸下，輕輕一劃，鮮血噴湧而出。
慕氏趴在丁香身上，目光逐漸灰敗，氣息變得微弱，她看著丁香那張臉，想起這個小丫鬟最後一面——
“我去吧！”丁香拍了拍胸脯，面孔鮮活靈動，她脆生生道：“我跑得快，他們不一定能抓得住我。”
寶兒……
慕氏慢慢閉上眼。
好好活著。
“還有醫女和湯連夷。”翡翠上馬車前，叮囑仆從：“這兩人，亦是活要見人，死要見屍。”
湯家府宅走水，整整燒了一天一夜，湯家所有產業一夜之間換了人，悄無聲息。
東海揚塵，人生如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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湯寶兒再醒來時, 已不知是何時何日。
藥的餘威還在，她仍是手腳發軟，提不起精神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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湯寶兒扶著墻起身來，看了一圈兒又坐下，她現在渾身乏力得厲害，走兩步就喘，也不知道藥效什麽時候能過去。
兩個櫃子裏，一個裝了吃食, 有糕點饃饃和一些蜜餞, 一個用瓷瓶裝了幹凈的水, 各擺了一櫃。
湯寶兒都查看過, 這些吃食和水，是幹凈新鮮的，像是前一日才擺放的。
可，為什麽要這樣？
湯寶兒倚著墻發呆，她身處的地方，鋪了一層厚厚的毛毯，她身上亦是有一件大氅, 這該是連夷留下的。
暗室大約是挖得很深, 她一點動靜都沒聽見。
很冷，湯寶兒蜷了起來, 用大氅將自己裹住。她怔怔地看著虛處，像是在發呆，可她腦中卻是十分活躍：娘準備了這個暗室，暗室裏的吃食和水也是娘準備的，娘為什麽會準備這些？看這個暗室的樣子，也不像是新挖的，娘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今日？不對，今日是何日？
她自己仍是什麽都不知道，只知道翡翠，翡翠要來報仇。
可懌明為什麽什麽都知道？該是娘讓他來帶自己來這處暗室的，娘這麽信任他？自己卻是什麽都不知道。
也不知道爹怎麽樣了，娘怎麽樣了，翡翠聯合其他人來報仇，其他人是誰？為什麽這麽恨湯家？懌明呢？他怎麽樣了？
回想起昏迷前的那個親吻，湯寶兒眨眨眼，眼淚落了下來。她現在才反應過來，那個親吻，或許是訣別之吻。
待她出這暗室時，或許外邊兒已經天翻地覆了。
湯家主廳，一片燈火通明。
“夫人，好久不見啊。”主位上坐著一位華服婦人，她模樣嫵媚嬌艷，氣勢尊貴。
下邊兒跪著、躺著不少人，慕氏斷了腿，以詭異的姿勢趴在地上，她身邊是昏迷不醒的湯弦，而他們身後，還有二房的湯弘、曹氏、焦姨娘、湯連策、湯連鋒、湯植瑜、湯植珍，甚至連不能動彈的湯老太太都被搬出來了。
慕氏費勁兒仰著頭，看著上邊兒的人，忽而發笑：“翡翠，是你啊，早知今日，當初我就該用一碗毒酒了結了你。”
“沒有早知今日，只有悔不當初。”翡翠彎唇一笑，緋紅的唇瓣妖冶風情：“湯寶兒呢？怎麽不見人？”
慕氏冷冷一笑：“寶兒早就被我送出城了。”
“不可能。”翡翠輕蔑地睨著她：“我的人時時刻刻盯著湯家，湯寶兒一定還在府中。”
她沒再管慕氏，擡眸吩咐：“搜，一間一間屋子地搜，一次搜不到便搜十次，就是將地皮都翻起來了，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！”
吩咐完後，她起身來往下走，走到左側首位時，她又坐了下來：“我不會對她如何的，畢竟，與我有仇的人，是你。”
她垂眸看著腳下的慕氏，言笑晏晏：“湯家今日的災禍，都是由你，慕清明，一手造成的。”
“我告訴你。”
“搜一次，湯寶兒不出來，我就殺一個人，嘖，但你們湯家，也沒幾人夠我殺。”
翡翠笑著拍拍手，有人被押進屋來，粗暴推倒在地。
慕氏艱難轉頭，看見了已經出嫁的湯植姝，被重重推倒在地，昏迷不醒，不知生死。
她目眥盡裂，咬著牙，扭過頭去，瞪著翡翠：“要殺要剮，悉聽尊便。”
“不，輕易讓你去死，不是太便宜你了？”翡翠起身來，嬌笑著伸出腳，勾起慕氏的下巴，盯著她狼狽的面容，翡翠心裏很是痛快，曾經呼風喚雨，不可一世的慕清明，也會有今日。
她戲謔地看著慕氏，一字一句道：“我改主意了，湯寶兒的命，我要定了。”
“待我將她抓來後，用刀，一片一片將她身上的肉給剮下來，然後再餵給狗吃，你說，怎麽樣？”
慕氏死死盯著翡翠，牙齒咯咯作響，渾身發抖：“我就是做鬼，也不會放過你。”
話音剛落，她忽然扯住翡翠的腳，用力一拉，再狠狠咬住她的腿，頓時鮮血淋漓。
“啊！”翡翠痛得臉色煞白，她美目一瞪：“都是死人嗎！快把她拉走！快！”
仆從連忙上前，扯著慕氏的胳膊，將她狠狠一拽，掀翻在地。
口中傳來劇痛，慕氏“呸”了一聲，牙齒混著血肉被她吐了出來，她倒在地上，兩只眼睛死死盯著翡翠，加上嘴上的血跡，更像是要來索命的厲鬼。
翡翠怒極，她一把抽出仆從身上的刀劍，朝慕氏用力一刺——
只聽慕氏悶哼一聲，臉上赫然多了一道傷口，鮮血順著面頰流下，染了她半張臉，十分駭人。
……
等藥效過後，湯寶兒起身來，小心翼翼地去摸索著，看看出口在哪裏。
終於，她摸到了一處凸起。
她先是將耳朵貼在墻上聽了片刻，才輕輕打開鐵栓，防備地朝外走去。
外邊兒竟然又是一個密室，這間密室裏存放了一些米油和菜，一般人家裏都有這種t密室，現如今，這間密室被翻得一片狼藉，菜被砸得稀巴爛，灑落一地的米，和空空的油罐子。
湯寶兒垂眸看著地上，數著地上淩亂的腳印。
來了不止一波人，來了不止一回。
她一再小心地出了密室，終於來到了小祠堂裏。
這會兒出來，湯寶兒才驚覺，現在已經是拂曉了。不可能是翌日的拂曉，更可能……是隔日的拂曉。
意思是，距離她昏迷前，已經是前天晚上的事了。
湯寶兒深吸一口氣，她借著夜色，輕巧地穿越在湯家府宅中。已經過去了一天兩夜，翡翠的人，應該都已經撤走了。
她去了很多院子，每間院子裏都是空無一人，物什都被翻得亂七八糟的，院子裏的花花草草也被踩踏得不成樣子。
在去主廳的路上，湯寶兒險些被人發現。幸好她反應快，閃身躲進了假山裏。
“一會兒就得走了吧？我聽說那位要回去了，那咱們這位，也得跟著回去。”
“可不是，昨兒搜了一天，給我累得。”
“這走之前，都得送湯家的人去閻王殿吧？”
“也不知道湯家是造了什麽孽，嘖嘖，明家也摻和進來了。”
“不是說她們有人得罪了咱們這位？”
“不止不止，我聽說去歲，明家也派人來了，刺殺之前被拐的大小姐，為的就是不讓她回京。”
“咱們這位，加上明家，唉，湯家這是全家要去地府團聚。”
“……”
湯寶兒明白了，他們嘴裏的‘咱們這位’便是翡翠，亦是前兩日曹氏口中的“京城貴人”。
而明家，應該是京城的貴胄之家，明家大小姐麽……湯寶兒冷漠地想，這位大小姐，估摸就是自己了。
方才的人說了，去歲，明家派人來刺殺被拐的大小姐。去歲在寺中，大火、大雨和後山的刺客，以及漫天的箭雨和墜崖，這都是明家的手筆。
派來刺殺自己的。
湯寶兒忽而覺得有些想笑，為什麽一切都是這樣陰差陽錯呢？
應當是要走了，府上搜查的人這會子都聚在一起，也不擔心被人撞上。
湯寶兒有些失魂落魄，她不明白，為什麽變成現在這樣呢？湯家每況愈下，原來有跡可查，井家日漸疏遠，也是早有緣由。
“轟隆——”
一聲炸雷，抽回湯寶兒的思緒。
她回過神來，定了定心神，步伐矯健地往主廳去了。
湯寶兒悄悄摸進主廳，在隱秘的角落裏藏好後，往廳中看去。
一道白光閃過，湯寶兒看見白刃變紅刃，紅刃從湯植瑜胸膛裏抽出，血噴了一地。
“阿姐！！”湯植珍淒厲地尖叫著撲了上去，她顫抖著扶著湯植瑜，捂著其不停往外冒血的胸膛，哭得號慟崩摧，肝腸寸斷。
“下一位。”翡翠好整以暇地看著，悠哉悠哉地吃著糕點。
仆從拎起湯植珍，用她的衣裳擦了擦刀劍上的血跡，那血還熱著，是她姐姐的血。
“穿得這麽好看。”翡翠支著下巴，看著湯植珍身上的桃紅衣裙，嗤笑一聲：“年輕就是好，好顏色，好身段。”
湯植珍沒有掙紮，她如破布娃娃一般，被人拎著。她目光發散，落在自己手腕上的珍珠手釧上。
她明明，馬上就可以和正常人一般，有說有笑地走在街上，康健明媚。
如她的年紀一般。
“噗。”刀劍入體，刺破了鮮妍的一條命。
仆從將她丟開，抓起湯植姝。
湯植姝身子抖得厲害，她臉上滿是淚痕，牙關發顫。
仆從舉起刀，刀刃上的血逆著刃往回流。
“且慢。”翡翠起身來，她拿手帕擦了擦手，遂，她手一松，手帕輕飄飄落地。
她旋身看著慕氏，勾唇一笑：“先把她的眼睛戳瞎，老是瞪著我，礙眼得緊。”
仆從松開湯植姝，拎著刀朝慕氏走去。
慕氏靜靜地看著他朝自己走來，神色漠然，一動不動。
“等等！等等！”湯植姝連滾帶爬撲了過去，她抓住翡翠的衣擺，仰著頭，涕泗橫流：“我知道湯寶兒在哪裏！”
“你知道？”翡翠一臉狐疑地看著湯植姝：“你怎麽會知道湯寶兒在哪裏？你不是嫁人了嗎？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湯植姝慌不擇言：“我就是知道！我跟她玩得好，她什麽都告訴我！”
翡翠看了她半晌，忽然發笑：“你以為我沒有查過？與湯寶兒交好的，有一位醫女，還有一位，是湯連夷。”
“你是湯植姝吧？小時候我還見過你。”
翡翠打量她片刻，諷笑：“你現在跟你小時候一樣，一樣不討喜，一臉刻薄相。”
湯植姝坐在地上，臉上還掛著淚，一臉失神。
“快些解決了。”翡翠一臉不耐煩，她看向慕氏：“先把慕清明殺了。”
仆從走近後，舉起刀來，一刀捅了過去。
“噗嗤”一聲，刀劍入了心窩，血嘩啦啦的流。
慕氏被濺了一臉的血，她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湯植姝，神色木然：“你這是做什麽，總之都是要死的。”
翡翠看了一眼，挪開視線，她看向始終昏迷不醒的湯弦：“給他一刀，免得節外生枝。”
一刀下去，湯弦徹底沒了生息。
慕氏懷裏是奄奄一息的湯植姝，身側是已經咽氣的丈夫，她面無表情地看著翡翠：“現在就剩我一個了，動手吧。”
她身後，倒了一片人：老太太、湯弘、曹氏、湯連策、湯連鋒、焦姨娘、湯植瑜、湯植珍，還有一幹仆從。
一堆死人，皆是湯家人，血染紅了地，蔓延開來。
“別著急，我這就送你去閻王爺那兒，讓你們一家團聚。”翡翠動了動手指：“送她一程吧。”
“貴人！”仆從抱著什麽跑進了屋來，氣喘籲籲的。
翡翠擰眉，看著他懷裏用布包著的東西：“這什麽？”
仆從蹲下，將布打開，是一個穿著襖子的女子，她已經死了，臉也爛了大半，只剩個下巴。
“這誰？”翡翠捂著鼻子，往後退了幾步，神色嫌惡。
突然，旁邊的慕氏神色大變，她淒切尖叫一聲，手腳並用，不顧一切朝屍體爬去：“寶兒！寶兒！”
翡翠訝然：“這是湯寶兒？”
仆從道：“對，前夜我們發現了她的蹤跡，追著她去了城郊，她不慎墜崖，被熊瞎子啃掉了半張臉，貴人說過活要見人，死要見屍，我們把她收拾收拾，帶回來了。”
慕氏顫著手，扶上那張面目全非的臉，滾燙的淚落下，神色悲慟：“寶兒……”
她伏在這具散發著惡臭的屍體上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翡翠瞥了兩眼，眼珠一轉，她拿出手帕，掩著口鼻：“我並非非要她的性命。”
“你們湯家所有人的命，我也不太感興趣。”
“我的確恨你，但也沒到滅滿門的地步。”
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慕氏：“死到臨頭，我也讓你死得明白。”
慕氏身子一抽一抽的，對她的話沒什麽反應。
“人啊，有時候太善良也不好。”
翡翠低眉：“外面撿來的孩子，可能會帶來災禍，她是不祥之兆，這就是你們的下場。”
她說得很明白了，可慕氏依舊毫無反應。
翡翠擰眉，剛想說什麽，就見仆從匆忙進了屋來：“貴人，快到時辰了。”
她咽下口中的話，不再多言，朝一旁執刀的仆從頷首後，提步離去。
身後，仆從將刀橫在慕氏頸下，輕輕一劃，鮮血噴湧而出。
慕氏趴在丁香身上，目光逐漸灰敗，氣息變得微弱，她看著丁香那張臉，想起這個小丫鬟最後一面——
“我去吧！”丁香拍了拍胸脯，面孔鮮活靈動，她脆生生道：“我跑得快，他們不一定能抓得住我。”
寶兒……
慕氏慢慢閉上眼。
好好活著。
“還有醫女和湯連夷。”翡翠上馬車前，叮囑仆從：“這兩人，亦是活要見人，死要見屍。”
湯家府宅走水，整整燒了一天一夜，湯家所有產業一夜之間換了人，悄無聲息。
東海揚塵，人生如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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